中学时代（1）

转眼间，小学就毕业了。从小到大，我每次考试似乎都能超常发挥，那一年也是如此，小升初的考试我考了全乡第二名，小学还奖励了50块钱。50块钱在那个年代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起码能买20斤饼干。
现在回想起来，小学六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到了初中人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人一大就有很多很多的烦恼。那年考试后只是高兴了几天，马上就陷入烦恼中。
一是上学的路太远了，小学就在屯子里，我家离学校近得很，从家门开始算，到教室里一共5分钟就够了。可是暑假结束上初中，就要到乡里去，路程是七八里地，骑车子也要快半个小时。学校远了，就要起得早，不能睡懒觉。二烦的是夏天吃三顿饭，中午太远又回不了家，乡里不像现在有小饭店，那时啥都没有，就是有也没钱买，只好带饭，带的饭只能是馒头饼啊之类的，干巴得往下咽，噎得慌。最烦的是小学六年，师生太熟悉了情谊深厚，早已习惯。现在马上到一个新的环境去，让一个胆小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小孩去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学校，还有那逐渐加重的功课，因此心里负担大的不得了。
上初中了路太远，要骑车子去。我家是有一辆自行车，大概是九零年左右买的，花了110块钱的二八大杠。可是我从来没有骑过，我长得瘦小，二八大杠太高，骑的费劲，不爱骑也不会骑。哎没办法，学吧，学骑车倒是很快，找个坡，勇敢地骑上去就是了，没有摔倒，骑上就会了。

上学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乡村土路，只要不是下雨的天气，路就被四轮子，牛车，马车轧得溜光。另一条路是砂石路，更加平整一些，不过就是有些绕路，从这条路走就有十多里了，所以平时我们都是从土路走。但是两条路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下雨就没办法骑车，只好步行去上学。
下雨天是很多的，从春到秋，起码有一个月要走路，记得98年下大雨，庄稼都快被淹死了，所有的路都被大雨冲得七扭八歪，一脚下去一个大坑，费劲的拔出来，然后继续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行。早上起来如果老天就在下雨，那是最让人厌的天气，路程远，打伞一阵大风过去一激灵，浑身上下就湿透了。穿雨衣则太沉，而且那时候我家也没有雨衣，只好手上拿着一把伞，身上披块塑料布应景，如果雨很大，实际上还没出屯子，身上已经湿透的呱呱的了。身上还好说，衣服过了两节课，就会自然烘干。脚是最难受的，一整天像是踩着一块稀泥，滑不出溜的不稳当，更怕脚有味儿让同学闻到难为情。

初中了功课比较重，晚上放学较晚。记得那年初三的时候要补课，放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班级里只有我一个人回家去。天黑了我独自往庄家屯儿走，要路过坟圈子，那些一个一个的坟包白天看上边都长着草，但是没见过墓碑。奇怪的是平时白天路过从来没想，那天却偏偏想，脑袋已经安全不听自己意志指挥，心里装的都是鬼，他们似乎马上要破坟而出，张牙舞爪的向我扑来。
贪黑走夜路，对付鬼也是安慰自己的法宝我有一个，那是我姥爷在世时候教我的。现在还记得，我姥爷说：晚上走道时，一定要走车辙中间，两条车辙是两条防护墙，还有就是走路千万不能回头，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有两盏明灯，鬼都是能看见的，你一回头灯就灭了，鬼才能害你。所以那天晚上我不怕车辙中间的路泥泞，然后一路跟头把式地跑啊跑。
好不容易到了庄家屯，刚闯过鬼域乍见人间灯火，心终于装进了肚子里。可是路程才一半，还要经过一段无人区。这段没有坟圈子，但是却更瘆人。原来五队的侯大夫半夜出诊给人家看病，回家时候经过这一段，曾经见过一个非人间之物，据说浑身黑毛，非牛非马，还能御云飞行，侯大夫是亲眼所见，也不知道真假。侯大夫跟我家有亲戚，那时已经是老头，我谅他不会撒谎。所以那一晚上，无数的恐怖故事，加上一堆难以辨清的传言，一股脑地向我袭来。害得我神经差点崩溃，一路上神经异常紧张地回到了家。
冬天有冬天的难受，就是太冷了。到了十一月的时候，就冷得不得了。整个世界被冻得像是一块铁，处处梆梆硬。黑土地变成了白色，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有的地方漏出了黑土，只见一条一条的大缝子，那是大地被冻裂了。人们都穿着大棉袄，戴着棉帽子，嘴里呼哧呼哧的冒着白气，手抄在袖筒里，猫着腰急急的赶着路。
在这样的天气里，骑车子是非常遭罪的。车座子冰屁股，车把冰手，冻手冻脚冻耳朵。那时候虽然年纪还小，但是都已经有了爱美之心，都会尽可能地讲究一些体面。我们这些初中学生，不可能像老头一样戴狗皮帽子，穿那臃肿不堪的大棉裤，实际上冬天要来到，妈妈做棉裤的时候，我们就要求做的越薄越好。面子上好看了，里子上就得遭罪。还没等到学校，脸上，帽子边儿就上了一圈白霜，手指早已经冻僵，脚也麻了。到教室里半天才能缓过来。一冬下来，身上的不少部件都生了冻疮，手脚和耳朵是重灾区，特别刺挠，忍不住用手抓挠，一直到开春都不好，直到生冻疮的那红肿的皮都脱下去，长出新皮才会好。不过第二年还是一样，风一呲啦就肿得老高。

最可怕的是车子坏在半路，平时你骑他，这时候就变成他骑你了。而我的车子就是这样，上初中几年，他经常给我半道上捣鼓出一些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推着他，看着同学们一个个的在身边飞驰而去，自己慢吞吞推着车子往那学校去。我的车子掉链子是最轻的，最经常的是车胎没气，我也不知道为啥，那车胎总没气，换了新的还是没气。还有后轮的车轴，一年总要坏上几次，最高峰的时候连续一个月一个星期就得换一回新的，后来没办法拿到新建乡最著名的修车老头那里，给我镶嵌进去一个轴承才算消停。我原来对自行车那是一窍不通，初中毕业时我已经成了修车高手。
跟小学相比，最可怕的还是学业上的压力。小学实际就学两门，语文和数学，做作业就跟玩一样，整个小学丝毫没有用功，基本是半学半玩。初中则不同，中考要考的除了语文数学外，还要加上英语，物理和化学。回想起来，在我的学习之路上，英语是我最大的克星，我对那些叽里咕噜的英语兴趣是零，高考时拖了老大后腿，直到上了大学，才发狠把他征服。
另外一点，小学时由于学生数量有限，成绩还勉强过得去。但是上了初中，一个乡十几所小学的众多高手一起比拼，自己的成绩很难出众，这样老师的关爱，同学羡慕的眼神自然会少一大把，那种如坐云端的感觉再也享受不到，对彼时小孩爱慕虚荣的小心灵自然也是莫大的打击。
还有那时家庭条件虽然比八几年要好了很多，但是上初中的各种花销相比小学也高了不少。在家庭的熏陶下，我从小就比较节俭，直到现在，这个习惯也没有丝毫的改变。虽然知道家里增加这点花销不会有任何问题，但是面对父母，总感觉亏欠了他们很多很多，特别是当期末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面对父母时万难开口，十分愧疚。
现在的我已到不惑之年，半生倏忽已过。回忆自己一路走来，正是从初中开始，逐渐离开父母的怀抱，独自去闯荡世界。父母会尽他们的一切去帮扶我们，但是最终，这个世界强加给我们的所有，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要我们自己去承受。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逐渐的成熟，不断的长大。当我们的心灵足够强大的时候，再去用我们的肩膀去庇护下一代，如此周而复始，一代又一代的敷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