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历的乡村故事

#乡村生活随笔#一天下午，我们一伙六七个人又混在一起，仍是肩背粪筐，手执粪铲，一起来到顾家坡玩。
值得一提的是“肩背粪筐，手执粪铲”是大人安排我们拾粪换工分的，或薅草给队里喂牛换工分。但是，那么多小孩，成群结队，满脑子都是玩，哪能捡到什么粪和薅到什么草啊？为此，大人们常常质疑。我也遭到我爷爷的质疑：“你每天出去是干什么的！没见你拾的粪，也没见你薅的草。”
但是，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没有给家中捅娄子就是好的。
后来，我们也考虑到光玩不是办法，时间长了不好向家里交差，便试着去耕地里拣牛粪。看见外区村庄哪家生产队（本村的除外）里有牛耕地，我们就在他们附近玩，安排一人轮流值班负责“看牛”。只要看见哪头牛的尾巴撅起，就能判定那头牛拉下牛屎了。这时“看牛”的人就会及时跑到地里，在牛屎的位置插上一根草做个记号，这泡牛粪就归他了，然后轮换另一个人“看牛”。一个生产队一般都有两三套牲口犁地，每套牲口都有三头牛，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那九头牛总要拉下一泡。等得他们收工回家离开地头，我们便跑到地里按照标记各自收拾自己的牛粪，一般一泡牛粪能装上半筐，有七八斤重，回生产队能换四个工分，相当于一个成年劳动力一个上午的工分报酬。这是很好的收获，足够我们向父母骄傲的交差。
即是晴天也有下雨的时候。我们六七个小孩，每天跟着牛屁股转，遭到耕地老农的怀疑，他们用鞭子驱赶我们。遇到这样情景，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即，将自己拉下的大便和尿水，掺和上泥土，拌合在一起，也有一两斤重，这叫“大粪”，一斤可换一个工分。这个办法一般不用，因为，自己拉下的大粪太臭。但是，也不允许其他伙伴用，因为，那是对我们的不“恭敬”。自己拉下的就立即用硬土块将其击烂，让它消失。有的小伙伴来不及躲闪，溅到身上，其他人就会幸灾乐祸地叫喊，说他有福气，沾到谁谁的“光”，然后大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这样的报复与反报复也是不断的精彩上演。更有甚者，有人为了报复，看见哪个曾经将自己的粪便击碎，粪粒溅到他人脸上、嘴上或身上的“冤家”，正在拉屎，便不失时机的将其按倒在他拉的大便上，这叫做“坐谷堆”或叫“坐山雕”，让那个家伙也尝一尝自己拉大便的味道。
我们来到顾家坡，能看见三个行政区、周围好几个村庄、好几个生产队人们劳动的情景。大部分都是在起红芋和分红芋。远处也有用耕牛犁地，不时传来老农赶牛的吆喝声。
我们瞄上了长官区大顾庄的地块。那红芋地里的青草又肥又壮又多。小孩王翻身一时心血来潮，说：“你们看这地里牛毛草这么多，咱们今天薅草回家。”说罢，就带头放下背筐，一起进入红芋地里，两手一起抓，一把一把地薅，一丛一丛地放在身后。
正常情况下，也就是在田间管理期间，到其他人家地里薅草是没有问题的，是不遭人们反对的。但是，秋季红薯已经长大，等待收获季节就不同了。因为，这时红薯已经成熟，人家不认为你是帮他们除草，则认为你是“偷他们队里的红薯”。
此时，生产队里都会派人专门看管。
这天，我们还真是“正规”的，头一次卖力地薅草。因为那地里牛草确实又多、又肥、又壮、又大、又好薅。不一会儿，我们六七个小孩有秩序得顺着地垄，把拔掉的牛毛草有序的一丛一丛的放在身后。当我们进行到地中央时，突然，有个小伙伴大声指着几个跑得飞快的小孩说：“看那，他们把我们放在地头的筐背跑了！”
我们顺着指引看去。只见有几个较高大的小孩，背着我们的粪筐，抱着我们的粪铲，从侧面大道上飞快地向他们村庄跑去，后边还有几个飘着长辫子的女孩和一条飞奔的大黄狗紧随。
其实，我们刚来到地头时，就看见有几个小孩在地的另一头玩耍。因为他们中间有女的，还有那条大黄狗跑来跑去，特别吸引我们。但是，并没有异样情况引起我们太多的警惕。更没有想到他们还会像我们一样，学会了电影里面的声东击西、迂回包抄等战略战术，巧取我们的劳动工具。
翻身说，“不好，他们偷走我们的东西了！”说着带头冲出地头追赶。
追是追不上的，他们距离他们的村庄很近，待我们冲出地头时，他们已经跑进他们的村子了。
原来，他们兵分两路，三个女的和一条狗，负责在地头掩护吸引我们的视线，另外四个较大的男孩子从另一边迂回过来偷袭我们的粪筐、粪铲。当我们沮丧的悻悻地返回，来到他们玩耍过的地头时，发现除地头盘生的红芋秧和地里有一大片被狗翻滚过的狼藉外，其他并没有任何可以报复的东西。
突然，有人在地头红薯垄沟内，发现一并排列的几对鞋子。其中还有几只新的好像刚刚做好的绣花鞋和新的军用球鞋。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我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鉴赏过这样优美新奇的绣花鞋。更为高兴的是，那双草绿色军用球鞋是我们可遇不可求的，梦中也遇见不到这样的稀世珍宝。
经过仔细盘点，这批战利品，有两双咔叽布料新绣花鞋，其中一对红色鞋帮，鞋外侧面绣蓝色花草，鞋头绣黄色蝴蝶；另一对绿色鞋帮，鞋外侧面绣红色蜻蜓，鞋头绣黄色蝴蝶。两双绣花鞋都镶有金属扣鞋跘。一双新的草绿色解放军用高筒球鞋和两双小口男布鞋及一双大口普通女鞋。那两双小口男布鞋和一双大口普通女鞋式样一般，平时我们都见过，也就不稀罕了。
面对这些鞋子，我们欣喜若狂。想着是否适合自己的脚。还好，翻身的粪筐比较破，被丢了下来，好像单为我们留下装鞋子用的。
我们高兴得收草打捆，走出地外，准备返回自己的村庄“老营”。这时，只听到从顾庄村东头传来出呐喊声：“不准走！丢下我们的鞋子！”
很快就看见几个大人，拿着铁锨、木叉等工具从村里跑出来。其中就有偷走我们粪筐的那个大男孩。后面仍有那条拖着长尾巴的大黄狗，紧跟在人群前后乱跑。
我们是跑？是战？是放下武器？是否打得赢？几乎与此同时，翻身下达命令：“胖、枝花！还有你！背着鞋子先跑！”
我看见翻身从身后拔出别在腰间的粪铲。原来他的粪铲未放在地头边，而是随身别在腰间。另外名叫“发棵”、“知事”、“师弟”的三个人，有点畏惧害怕。他镇静的告诉他们“不要怕，我们又不是没有理，听我的，我们先翻过沟，到我们的地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从顾庄东头跑出来的那一群人已经来到两区交界处的界沟边停下。
此时，你可以打开旧版的安徽省老地图，在旧版的安徽省老地图上，处于淮河流域北面的临泉县杨桥区、长官区、老集区三区交界处，是历史上有名的“顾家坡”，地方志上记载称“颍州府老龙潭顾家坡”。
顾家坡位于三区交界，交界处分别被一个T字型的排水沟（老人称“古沟”）隔开。沟西边是著名的长官行政区，解放前是有名的游击区；沟东边是大名鼎鼎的杨桥行政区，解放前是革命家郭老和创立的解放区；古沟“T”南边是老集行政区，是革命家业畴创立的皖北革命根据地。此处与本文无关，不在此叙述。
排水沟中线水很浅，水中长满水草，水下有鱼、有虾，水岸边有螃蟹洞和黄鳝洞。旱季，在水沟狭窄处，我们顺势一跳就能跳过水面。这个地方也是我们经常摸鱼、捉虾、打架、斗殴、格斗、擒拿、练兵习武、野战训练的“基地”之一。
不远处，有条互通的乡村大道，大道穿过排水沟处有一个人工建筑物土坝，旱季可供行人、独轮车、架子车等小型非机动车辆通行，雨季上游来水直接冲毁土坝排水。
对抗的双方在这条排水沟的两岸边停了下来。各自摇旗呐喊，叫嚣起哄。对面那条大黄狗看不懂似的“汪！汪！”狂吠，见没有人理它，又“叽叽”地围绕着它的主人打转。
原来，负责背回鞋子的胖和枝花，在回村的半路上把消息通报给在地里干活的大人们，大人们听到顾庄的人偷走了我村的粪铲和粪筐便前来帮助索要。其他生产队里的人听到这边有什么事情，更好奇似的手持工具前来助阵看热闹。很快在我方一边的沟岸上聚集了几十人，其中小孩，年轻人居多，都是看热闹没有一个管事的。
有人起哄：“打呀！打呀！嗷！嗷！嗷！嗷！”
沟的对面。除刚才先到的五六个大汉和带队的大男孩以外，从大顾庄方向，陆续又来了几十人，有包小孩的，有背粪筐的，大多是妇女儿童和捡粪的老头。也多是看热闹和关心是不是有自家孩子在场。
这场战争相持不下。但是，除那个大黄狗无聊的空吠几声外，两边的大人只是目光相持，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更没有一个人越过古沟，冲到对方的土地上打响第一枪。
相持持续，在古沟两边僵持一会儿后，便在无趣的气氛中慢慢撤去了。
我也不知道翻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有后续故事持续多年。
当晚，大顾庄生产队里来了三个人，找到我村我喊大爹的人家。其中一人是和我村有老亲戚的，年底下还走动。他们讲，都是小孩不懂事，生产队里是让他们看红芋的，发现有人，不让他们进地就行了。没想到他们把你们的粪筐背回了，都是他们的不对。并把几只粪筐和粪铲交给那家人，说:“那几双鞋子，其中有一双是军用鞋，是谁、谁家的孩子在外当兵，前几天刚从部队寄回来的，信上说是给他爹穿的，他爹都舍不得穿，是他的弟弟拿出来给村上小孩看的。另两双绣花鞋更是了不得，是谁家、谁家的姑娘，千针万线、千辛万苦、用了多少天、熬了多少夜、前天刚刚绣好，是拿出来在村里姑娘间互相比手艺的。两个小姑娘回到家中才知道鞋子丢了，躺在床上不起来，哭个没完没了。”
这人的话音未落，我那个大爹就挺不住：“唉！哎！不就是几双鞋子吗？你在家等着，我去给你拿回来。”
果真，我那大爹二话没说，直接来到胖家，招呼也不打，把放在门口的一筐鞋直接提走，原封不动的倒在他家的门前，让来人仔细数一数，够数不够。
完了，我大爹叹气的说：“娘的屁！都是这些小孩闲养的慌！”
原来，“大战顾家坡”的事情早已传回家家户户，妇孺皆知。那一筐鞋子他们不来要，亲戚们也是要送回去的。
农村信“迷信”。有句迷信谚语：“穿别人的鞋，捏脚。”意思是，别人的鞋子大小尺码不一定合自己的脚，穿上挤脚，“受气”、“受欺负”。穿“小鞋”即是如此。
不要看那有几双是新鞋子，好像没上过脚。但在我村那鞋子是没有人要的。那做绣花鞋的手工，我村大姑娘小媳妇都不在话下，不缺人才。更何况，这两个大村庄亲戚连亲戚，家族连家族。因此，那鞋子再好，也是没有人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