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聊斋故事》厉鬼吞人案（上）

清朝时，山东即墨人秦魁，读书未成，家中又十分贫困，人却长得英俊潇洒，多才多艺，因为别无谋生的手段，遂从事作俑。不久丧妻，只有一个老母相依为命，家中更加穷困。

秦魁家邻居屈自明秀才，家道小康，时常接济秦魁母子。秦魁感激莫名，像侍奉哥哥一样侍奉自明。屈自明的妻子刁氏，秦魁称为嫂嫂。久而久之，两家成为至交，休戚相关，犹如骨肉至亲一般。

屈家是一线单传，没有门房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叫屈大姑，聪明贤惠，出嫁后生下三个儿子后守寡。

丈夫家贫无立锥之地，自明有时送些零钱杂物，大姑往往不肯接受，对弟弟说：“我十个指头做些针钱活尚能维持生计，还不需要这些东西。”感觉得刁氏嫌弃她家贫寒，常常几年不回娘家，只有屈自明时常前去看望。

大姑曾经对自明说：“我看刁氏为人，表面上温柔和和，但内心深藏权术，是武则天一类的人物，弟弟你可要当心。”

自明早就知道大姑和刁氏不睦，以为姐姐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世俗之人心存芥蒂之见，因此嘴上答应，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自明很喜欢第二个外甥，看看自己年已三十，还没有儿子，准备过继为子。与刁氏商量，刁氏装着十分高兴，心里却非常厌恶。

一天，自明又去看望姐姐，大醉而归，觉得口渴得很厉害，叫刁氏倒茶。茶水恰巧已经喝光，自明便催促刁氏赶快煮茶，刁氏口出怨言。

自明大怒，叫道：“难怪姐姐说你像武则天。”刁氏顿时一愣，默不作声。

过了半个月，屈家一条耕牛无缘无故死在田间。不久，喂养的一头毛驴又不明不白地死在槽上。自明烦闷异常。

先前，有个绰号柳仙的，以相面算卦为业，预测人的吉凶祸福，往往应验，因此被称为神仙。柳仙经常来往于屈家所住村庄，这天又招摇而过。

刁氏对自明说：“我家运气不顺，虽然说畜牲遭灾，与人身无干，但对咱家确实有损。柳仙来到村上，你何不去占上一卦？”自明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柳仙望见自明走了过来，对他说道：“你脸色灰暗，怕不是破财吧？”

自明说：“是的。”将家中近来的变故如实相告。

柳仙再三再四地察看了自明一番，说道：“牛驴是区区小事，恐怕还会发生比牛驴暴死更可怕的事，”当即叫自明脱掉上衣，察看他的背脊，再揣摸他的腹部，又叫他脱掉鞋袜，观看他的脚底，接着又询问他的生辰八字。柳仙推算了好久，叹息不已。

自明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急忙询问吉凶祸福。柳仙摇摇头，说：“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又何必多说。”

自明坚持着请他说出来，柳仙才说道：“观察你的容貌，无疑是一位正人君子，可惜你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世上又少了一个仁人长者，令人不胜感慨。”

自明大惊失色，追问缘故，柳仙解释说：“你额无生骨，鼻无梁柱，眼无寸晴，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短命的征状，你占了六种。再从生辰八字推算，三日后刑冲克犯一齐到来，生气就没有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布置后事，也许可以避免临时措手不及。其他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

自明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倒在床上一声不吭。刁氏问他占卦的情况，自明说：“伤心啊，三天以后我就要和你永别了。”

刁氏惊讶地问道：“你说什么？”自明将柳仙的话告诉了她。

刁氏顿时悲苦万分，挥泪说道：“假如柳仙的话应验，以我们夫妻俩的情分，我决不会独自活在世上，一定追随你到九泉之下。”说罢，痛哭失声，几乎晕倒在地。

自明心疼不已，反而安慰劝导刁氏一番，说道：“算命打卦之人的话，哪里可以完全相信？我无病无痛，能吃能睡，怎么会马上就死？大概是瞎说罢了。”

刁氏哭了一阵，忽然收泪说道：“我听说求仙得道之人，能够预知人的生死，就能够让人活或者让人死。柳仙或许就是这样的人。你为什么不快点去求求他？稍一迟缓，恐怕他就到别处去了。”自明躺在床上，听若末闻。

刁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先是再三劝说，接着哭泣恳求。自明姑且依从了她。

柳仙见自明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问道：“你去而复返，莫不是怀疑我是胡说八道？”

自明回答说：“不是。我听说有本领预知人生死的人，也有使人生死的本领。因此冒昧打扰先生，如果能救我一命，那么酬劳听凭先生吩咐。”

柳仙说：“这是命中注定，哪里可以逃避？不过敬重你是位仁人长者，姑且试它一试。从命相看来，你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鬼祟。到第三天黄昏时，找四个胆大力壮的人，围住你痛饮，笑语喧哗、人为地制造出一种豪气冲天的气氛，鬼就不敢接近你。过了酉刻，就没事了。”

自明回到家中，刁氏还在抽抽咽咽地哭着，泪水打湿了衣襟袖口。

自明劝慰她说：“柳仙已经答应替我想办法了，你还哭哭啼啼地干什么？”当即将柳仙所教的办法相告，刁氏大喜。

夫妻俩盘算一番，从村中身强力壮的人中间挑选了四人，到第三日下午，在屈家隔壁的院子里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请来那四人围着自明豪饮大嚼。刁氏亲自在厨掌勺，又让秦魁来往添酒上菜。

到了黄昏时分，众人才勉强半醉。酒壶已空了好久，却不见秦魁来添。

自明隔墙叫喊秦魁，只听到刁氏在里面回答说：“秦家叔叔因为肚子疼，已经回去好一会儿了。”自明不再等待，亲自拎起酒壶回家取酒，过了好长时间却又不见回来。

那四人心中焦躁起来，不想再等，准备告别回家，突然传来了刁氏的号叫：“大家快来哟!大家快来！!我丈夫完了。鬼！鬼！”四人大吃一惊，蜂拥而至，只见台阶上和庭院里鲜血狼藉，刁氏抖成一团，摇摇欲倒，衣襟袖子，全在颤动。

四人齐问：“鬼在哪里？”

刁氏说：“我丈夫从外面进来，有个蓝面恶鬼跟在他后面，突然扭住他的脖子，吃掉了两只耳朵，又抱住他吞吃身子，我只见头已经被吞了进去，便吓昏了过去。现在刚刚苏醒，丈夫和恶鬼全都不见，不知他们到哪里去了。”

四人立即奔出大门，四处张望。当时正是四月上旬，新月如钩，夜色还有点明亮，四人好象看到一个怪物，隐隐约约地向北走去。四人一齐追了过去。那怪物见有人追赶，脚不点地般的向前直奔，大家更加用力追赶。将到河边，怪物忽然如一根木桩般的直立在河堤上，它穿着黑色的衣服，一头赤发毛茸茸地披到肩部。

突然，那怪物回过头来直视众人，只见它青面獠牙，眼窝深陷得看不见眼珠，脸颊和下巴丛生着钢针般的红色胡须。四人鼓起勇气追上前去，怪物翻身“扑嗵”一声扑入河中，震得水花四溅，浮萍飘摇。

四人走近河边仔细察看，只见夜宿的鹭鸶惊飞，浪花翻滚，别无所见。又沿着河堤巡查，向东向西各找半里多路，依然毫无发现。四人全已酒醒，商议一番，便返回村中。

这时，村中守夜的梆子已敲三更，刁氏还靠在门框上哭个不停。

四人将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刁氏，刁氏吓得发抖，说道：“我非常害怕，麻烦诸位代我向秦家老夫人说一声，请他来伴我一夜，诸位的恩德，我感激不尽！”

四人来到秦家喊门，发现窗纸上尚透出灯光，呼疼叫痛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地从屋里传出来。开门后进屋一看，原来秦魁正仰卧在床上呻吟，秦母在给他按摩腹部。

秦魁一见四人，马上问道：“酒席散了吗？屈大哥出事了没有？我以为这全是江湖术士胡说八道的话，不要说能吃能睡无病无痛之人，没有马上死去的道理；又哪有聚集众人狂吃滥饮，就可以驱鬼祛邪的事？”

四人异口同声地说：“你还没有知道？”当即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话还没有说完，秦魁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长号一声昏倒过去。秦母一面揉搓捶拍，一面连声叫唤，这才苏醒了过来。

忽然，秦魁一挺身子坐了起来，说道：“屈大哥这么一个好人，却惨遭这种横祸，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情！”说罢泪流满面，详细地叙述自己与自明之间心心相印的情谊，以及自明对自己悉心关照的种种恩惠，感叹惋惜，不胜悲痛哀悼。

四人于是转告刁氏请秦母作伴的意思，秦魁当即催促母亲前去，又请四人伴送。到了屈家，刁氏还站在巷口等待，将秦母请进屋里，这才关上大门。

未完待续......请看《厉鬼吞人案》下

参考资料《札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