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诡事四则

1.人偶女儿

我朋友认识一对高知老夫妇，两位都是院校退休的正高职教授，可谓是学术泰斗，德高望重。二老相携度过几十载岁月，伉俪贤美桃李遍天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膝下一直没有子女。
年轻时夫妻俩一门心思奔事业，比着劲儿在各自的科研领域开疆拓土，谁都没觉着无儿无女有什么不自在地方儿。及至年纪一年年大起来了，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健康频频报警亮起红灯。虽然两人都不乏门生弟子，可缠绵病榻了方才深切体会到没有儿女陪伴照顾在侧的不便与辛酸。
在老奶奶七十大寿的时候，老爷爷在一众亲朋子弟的见证下送给爱人一份用心制作的大礼，一个从日本专门定制的高级人偶娃娃。那是一个扎着团髻，身穿大红对襟中式小棉袄的中国娃娃。
老爷爷饱含深情地对老奶奶说：“打年轻时起，你就一直想要个闺女，今天愿望实现了，你喜欢她吗？”老奶奶把人偶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双眼含着热泪说：“喜欢，我一见这孩子就从心里觉着亲。谢谢，谢谢你！！”
从此后熟悉这对老夫妻的人们都知道，老两口是真把那个娃娃当成孩子来养了。他们给娃娃取了个名字叫“美忆”，意即美妙的回忆。无论吃饭睡觉外出游玩，老夫妻都要把美忆带在身边，还像逗孩子似的总跟她讲话。
大家看着是又无奈又好笑，可又谁都不愿去点破老夫妻，有时候去他们府上做客，还都会买些小礼物送给美忆。久而久之，在人们的头脑印象里，老夫妇家竟有了三口人了。
时光匆匆，十年转瞬而逝。老爷爷到底先老奶奶一步，撒手人寰，驾鹤西游了。老奶奶痛不欲生，悲哀难自抑。她失去的不仅是爱侣，更是陪伴她走过一生悲欢离合顺境逆境的灵魂友伴。年事已高的老奶奶支撑不住这沉痛的打击，病倒在床了。
老夫妻的亲友学生们轮流上门照顾老奶奶，大家尽心尽力不辞辛苦。可老奶奶的病情却每况愈下，渐渐竟至于神志不清了。医生经过各种检查仍然无法确定病因，只好无可奈何地表示老奶奶是“老了，到岁数了。”
可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美忆始终不能离开老奶奶半步，一会儿瞅不见，老奶奶都会焦急万分，勉强支撑要下床去找。友朋们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每每偷偷垂泪，辛酸不已。
就在大家快要放弃希望，觉得老奶奶也行将就木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她竟以肉眼可见的进度飞速回春，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胃口一顿比一顿壮。就在众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老奶奶对身边亲近的人们说：“这回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能大难不死，多亏了美忆啊！”
原来半个月前的一个深夜，辗转难眠的老奶奶被刻骨思念折磨得潸然泪下，她抱着美忆说：“孩子啊，现在家里就剩下咱们娘俩了。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去山的那一边找你爸爸去了，留下你一个，可怎么好呦！”
老奶奶边说边哭，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落在美忆的脸上。最后老奶奶感谢了美忆十年来的陪伴，说她非常非常爱美忆，多想在临死前听美忆开口叫她一声“妈妈”啊！
睡着以后，老奶奶梦见美忆活了。白皙细嫩胖嘟嘟的小脸儿，一双大黑眼睛忽闪忽闪的。美忆一头扑进老奶奶怀里，甜甜地说道：“妈妈，美忆不让妈妈走，美忆舍不得妈妈，咱们就让爸爸再等一等吧！”
那天早晨醒来时，老奶奶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床上，原本放在枕畔的美忆不知何时趴到了她的胸口上，那姿势若旋转角度立起来看，活脱脱就是美忆在拥抱着妈妈。
老奶奶坚信那绝不是梦，美忆叫她妈妈了，自己的孩子离不开妈妈，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继续活下去，好好陪伴照顾女儿。
长久以来，人偶都是非常邪门古怪的物件儿，由于具备人形所以极易通灵。故事里的老夫妇为人偶赋了名，又十年来以儿女之情待之，终使其开悟了灵智人情。
玩物摆件儿一旦具足灵力是为妖，通达人情甚至成为他人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便可视为信仰一类的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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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槐精奇谈

我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佛学理论中，也认为草木植物乃是“无情众生”，并不具备开悟的灵智。然其果真无知无识亦无情无心吗？
我国很多志怪经典里都不乏花精树怪，最经典的莫过于千古奇书《红楼梦》，林黛玉本是绛珠仙草转世，又如《聊斋志异》里的黄英也是菊精所化。
我一朋友的爷爷，前一阵儿神经兮兮在亲友间散布称，他是真的“活久见”，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老树成精了！
朋友老家在福建，他爷爷住的那条主街上有一棵历经百年的老槐树。在朋友爷爷的记忆里，他还是几岁大的小顽童时，这棵大槐树就已经枝干参天，华盖如云了。如今朋友的爷爷已经年过八旬，每天都跟几个家住主街上的老邻居老伙伴约集在老槐树的伞盖下，杀上几盘老围棋，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老黄就是他们在下棋时认识的。朋友爷爷也说不清老黄到底多大年纪，家住在哪里，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大家伙儿在树底下下棋，老黄必至。
他来了就背着俩手笑眯眯地观棋不语，从来没见他亲自下场较量过。有时候老街坊们东家长西家短地跟老黄吐吐槽嚼嚼舌根，他也大多带着一种宽厚达观的姿态开解劝慰。几句话那么一说，街坊们心也平了气也顺了，再大的矛盾都能化解开来。
大家伙儿都喜欢和敬重老黄。
有一回，一个老邻居三岁大的重孙孙闹肠胃炎，几经辗转了好几家大医院，收效都不甚明了。他唉声叹气地跟老黄念叨了好一会儿，很是焦虑不安。第二天观棋时，老黄给了那个老邻居一小瓶淡黄色类似蜂蜜的液体，让他回去给孩子一天三次地喝喝，兴许能管用。
三天以后，那个老街坊喜出望外地告诉老黄，他重孙喝了三天小瓶儿里的“神药”，现在是吃嘛嘛香完全好了。大家伙好奇地问老黄那是什么？老黄笑了笑，随口答了一句“天然树胶”。
如此斗转星移平平淡淡地过了好几年，去年早春时候，有开发商来到主街看地皮，意欲在此地兴建一个大型复合商圈。老街坊们再聚到大槐树底下时，纷纷议论猜测这次能不能赶上拆迁乔迁大屋。朋友的爷爷注意到老黄神色凄然中透出些许紧张，饱满圆润的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一层细碎的汗珠。
不出一个月，主街即将破土拆迁的消息甚嚣尘上，开始有建筑工人带着各种工具来到主街勘测考察。大槐树底下的老街坊们个个眉飞色舞，有鼻子有眼儿地估计揣测着拆迁工作的进度，兴奋期待之情溢于言表。老黄始终没有插言表态，神色间透出一股浓浓的惶恐不安。
转眼就到八月天。往年间这个时候，老槐树早已花满枝头，成为主街上一道亮丽的早秋风景。可今年不知为什么，槐树非但没有开花，连枝叶都萎蔫不振，仿佛大病在身一般。
主街上的老街坊们却早已无暇关注老槐树了，开发商已经贴出了收地公告，安排大家择期会谈，签署协议了。
大家伙再见着老黄时，几乎完全认不出他了！老黄整个儿人黑瘦了一大圈儿，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几岁都不止。朋友的爷爷关切地问他：“老哥哥，你是怎么了？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了？”老黄叹了口气，对朋友的爷爷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我的气数怕是真要尽啦……”
后来一连好几天，大家都没见老黄再到槐树底下来过。老街坊们陆续签订协议，都忙着准备搬迁的各项事宜了。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咦！？大暑天里这槐树怎么落起叶子来了？”
移走老槐树那天，朋友爷爷刚好也在现场，只见工人们用挖掘机掘开地面，准备把槐树连根拔起放到卡车上运走。挖着挖着，人们看见树的根基部分的土壤变成了暗红色，越往下挖土越红，现场围观的人们都闻见一股冲鼻的血腥味儿。
等吊车拖着老槐树的根须破土而出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盘根错节的根茎竟然鲜血淋漓，根须尚在不停流淌出殷红的血液，周边泥土已被尽数染红。
大家都被眼前这触目惊心的奇观吓傻了，直至把老槐树装上了货车，朋友的爷爷才注意到榕树的叶脉竟然也在渗往出血，装车工人的手都被不知不觉间染红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是老槐树成精了，开发商这是造孽啊，会遭天谴的。
后来朋友的爷爷如愿乔迁新居，他就此再没见过老黄，却时时回想起这位身份成谜的故友。老黄跟大伙儿说他就住在老槐树附近，可街坊四邻们没一个人跟他知根知底的熟稔。大家都认识老黄，却又完全不了解他。
朋友的爷爷深度怀疑老黄是树精所化，又强迫自己在心中打消这个念头。老槐树下场惨烈，朋友爷爷委实不忍相识一场的老黄最终落得如此命运。
老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作为有情众生的人类被物欲横流的贪婪所驱使，生生戕害致死一棵百年古木，冤孽，罪过。我倒真宁愿草木皆为无情物，没心少肺，不痛不痒，冷眼阅尽人世兴衰，转瞬即是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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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树精番外二则

一位朋友的堂姐家有棵大古树，2011年一次大风中被刮断，流出来的树汁竟然是血红色的！
2012年左右，他的堂姐似乎被不知道是树灵还是什么上身，说每天感觉有个人跟她一起睡觉，还给她盖被子。有一次堂姐还碰到了一只手，细细的，大约有一只猫的重量。
后来堂姐在自家檐台上看见一条蛇，檐台就是土家人乡里常见的房子上，堂屋前面的台阶与院坝相连的地方。
堂姐就把那条蛇赶走了，老家有种说法，家里来蛇不能打死要把它赶走，有时候可能是已故的亲人回家看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姐又看见那条蛇了，继续赶走，然后第三天还是来了，又赶走，再后来就没见了。没过几天堂姐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睡觉，都感到有重物压在床上，她手里随时要拿着刀不停的挥物乱砍。即便如此，只要她躺下那东西还是在，堂姐夫在床上东西就不来。
中间找过很多先生来看，说什么的都有，也包括说是树精附体。但堂姐总不见好。再后来找了一位先生，听说很厉害，堂姐夫才一去他家，他就知是什么事了。先生告诉堂姐夫说是屋檐精，堂姐在给屋檐精泼上了洗澡水，玷污了它，所以才横遭报复。
出离震惊了有木有！之前我只晓得灶台神圣不可侵犯，敢情屋檐也是万万惹不得的，真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遇不到。
这位朋友家门口还有棵更大的古树，谁要是砍了枝桠一准倒霉。大集体的时候有人砍了，结果没过多久先是母亲暴毙了，继而那个砍树的人也意外身死了；还有一年树枝被风吹掉了，当年树枝掉的那个方向就发生了泥石流。
万物有灵，真是一点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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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木观音

前几天吃早饭时，我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老公，告诉他我们单位的某某某没事儿就爱微信摇一摇，结果竟摇出了一桩“大花事儿”，对方跑到我们单位大闹天宫，让他名誉扫地，以后没脸见人了。
我老公在自证清白外加对组织表忠心时，引经据典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原本的用意是想表达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不能捕风捉影盲目猜忌。我觉得这故事确实挺有意思，特意记录下来请楼里诸君一阅。
说的是在老家一个生产避孕试纸的工厂（听着就像艳遇发源地）里，有两个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做工的同乡工友，他们整日并肩劳作，生产事关人命大事的科学小试纸，逐渐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兄弟相称，情同手足。
有一天厂里统一给他们办理福利社保，年长些的工人发现自己把身份证忘在家里了。正好那天他的小兄弟轮休，便自告奋勇去年长工人家里帮他取身份证。
由于平时关系亲近，小工人时不常就去工友大哥家里打牙祭改善伙食，可谓是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功夫就到工友家拿了身份证。工友的老婆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小工人又正是活泼好动爱说爱笑的年纪，见了美人儿嫂嫂免不了找各种话题闲聊了一会儿。
临走时，嫂子叫住小工人说：“大老远让你跑一趟，你等会儿，我给你拿点儿自家晾的果子干儿吃！”说着就搬来长凳，踩在上面伸手去够挂在屋檐下的草筐。
正逢盛夏时节，女人只穿了一件土布小褂儿，她努力向上伸胳膊够筐时，小褂儿的下摆就向上提了起来，露出了雪白肚皮上一块李子大小的暗红色胎记。小工人站在下面看得一清二楚，那红白相映的香艳画面让他一时之间看得呆了。
及至女人将一大包果子干儿塞到他手里了，小工人方才通红了脸皮，慌慌张张告辞去了，甚至都忘了跟嫂子说声“谢谢”。
返回工厂见了工友大哥，小工人递给他身份证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嫂子雪白的肚皮还有那坨陈红色的胎记，竟脱口而出说：“嫂子肚子可真白，长块胎记也恁好看！”年长工人一听勃然变色，刚想拽住小工人问问清楚，工长就把小工人叫去帮工了。
年长工人是越琢磨越搓火，心说怪不得这小子有事没事总跟我拉关系套近乎呢，敢情是惦记我媳妇！能说出肚皮上的红胎记来，两人必是早已勾搭成奸，枉我一直当他是亲弟兄，简直畜生不如！
一念及此，年长工人是片刻也坐不住了，他都没顾得上跟工长请假，便气急败坏地跑回家去。进了门先奔厨房，抄起菜刀冲进正房，不由分说照着媳妇脑袋猛砍了三刀。女人倒在血泊里，年长工人只觉头脑嗡嗡作响，掉脸儿又去找小工人算账。
厂里同事见年长工人满面怒容手持菜刀直奔小工人而去，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拦住他。小工人更是又惊又怕，不明所以。年长工人当众斥骂小工人跟自己老婆通奸，否则何以能知晓她肚子上的胎记？
小工人一听这话，方知自己贫嘴滑舌闯下了大祸，赶紧将嫂子如何搬凳子够果干儿，不慎露出了肚子。自己又何以没把持住，偷偷窥看到了胎记，一五一十全跟年长工人讲明白了。
年长工人闻言如遭雷击，呆愣了半晌突然怪叫一声，飞跑而去。他一路不歇气儿的冲回家去，进门就见媳妇正在厨房张啰晚饭，见他回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来啦？饭这就得！”年长工人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确实是自己媳妇没错。
女人听年长工人讲了下午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乌龙危机，惊出满身冷汗来，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便进了里屋。不多时，屋里传来女人惶悚的惊呼声：“当家的，你快来看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里屋常年供奉着一尊木雕观世音菩萨，女人日日以鲜花瓜果虔诚礼敬。年长工人惊恐地发现，观音木雕的头部赫然有三道刀劈出来的新茬儿，斑驳可怖，触目惊心。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年长工人一向勤恳忠厚老实巴交，只因一时的嫉妒猜疑迷惑了心智，所幸他媳妇常年礼佛命不该绝，得到观音菩萨幻化搭救。
很多时候眼见并不为实，言语更是世间最不牢靠的谎言。至亲至疏是夫妻，在似是而非的流言面前，哪怕一切看起来真的无可挽回，理智选择心底最原初的那份信任，尝试给对方一次机会，一点希望，或许就能峰回路转，暗生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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