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球仅存3株，到如今“子孙满堂”！浙江丽水：历经数十年攻克“植物界大熊猫”繁育难题

今天上午，全球濒危物种百山祖冷杉保护成果发布暨国际传播纪录片《百山祖》开机仪式在浙江省丽水市举办，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CUN）全球理事兼亚洲区会员委员会主席马克平向全球发布了百山祖冷杉的保护成果。他表示，经过多代“冷杉人”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百山祖冷杉这个幸存物种已逐步走出极度濒危状况，为我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作出了重要贡献。

自 1963 年秋天，丽水市百山祖上首次发现 3 株第四纪冰川孑遗植树 ——“ 百山祖冷杉”后，59年来，为拯救这一“植物活化石 ”，无数科研人员不断探索，开展了生境适应性、光合特性等系列濒危机制研究，攻克了百山祖冷杉繁育难题，对其的保护和繁育技术日益成熟，尤其是在嫁接、种子育苗、人工促进天然更新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

来自一亿年前第四纪冰川期的“稀客”

百山祖位于浙江省龙泉、庆元、景宁三县（市）交界处，海拔1000米以上山峰有1390座，囊括了浙江省1800米以上所有11座山峰，坐拥江浙第一高峰黄茅尖（1929米）和第二高峰百山祖（1856.7米），是浙江省第二大河瓯江和福建省第一大河闽江的发源地，是浙西南地区阻档台风与热带风暴的第一道生态屏障。

由于山体高耸，又濒临东海，常年受季风影响，每年秋冬季节，百山祖上除了呼啸的风雨，就是风雨的呼啸。也正是这近乎与世隔绝的环境和充沛的雨水，令百山祖成为众多植物的乐园。

1963年，11月18日，在庆元县林科所工作的吴鸣翔和同事来到百山祖主峰附近采集种子，准备在来年进行培育驯化试验，发掘优良乡土树种，在绿化造林中推广应用。当天下午，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雨来，山间还腾起了云雾，十几米外便看不清了。为了躲雨，钻进一片林子的吴鸣翔无意间发现了两株树皮灰黄色而龟裂的大树。

“后来，我同事说在不远处也发现了一株类似的大树。我采集了枝叶标本后，就在采集记录的种名一栏写上了‘华东黄杉？’几个字。之所以加问号，意思是当时我并不肯定它们就是华东黄杉。”吴鸣翔回忆说，我国东南沿海海拔2500米的区域从未发现过冷杉，而他采集标本的位置，海拔也就1700米，因此他当时也并未想到那些大树就是冷杉，更不会想到它们竟是来自一亿年前第四纪冰川期的“稀客”！

接下来很长的时间里，那几株不知名的大树成了吴鸣翔心底最大的谜团。直到1971年，他被分配到庆元百山祖万里林场工作，命运又将他与树连接在一起。在多次上山观察后，他最终提出了冷杉的猜测。

1975年，吴鸣翔再次来到发现大树的山坡上，结果惊喜地发现树上居然长出了许多球果！“是直立的小球果！这肯定是冷杉了！”他激动得差点落泪……

冷杉属在全球有50多种，中国有20多种，最低的分布也在海拔2700米以上。浙西南山林里生长着冷杉，吴鸣翔深知这一发现的重大价值。1976年1月1日，他陪同中国地质科学院等专家再次上山考察。同年，《冷杉属新种——百山祖冷杉》在《植物分类学报》上正式发表，审定百山祖冷杉是一种新的冷杉，系第四纪冰川孑遗植树。

同时，新华社向全球播发了百山祖发现冷杉的消息，引起了中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百山祖冷杉一举成名。

从此，百山祖这三株冷杉便成为研究中国东南沿海冰川地质、古气候和植物区系演替的重要资料，在地理学、气候学和生物学上意义非凡。

1987年，世界保护联盟维护物种生存委员会将百山祖冷杉列为当年公布的世界最濒危的12种物种之一，使百山祖冷杉保护工作的重要性更加突出。

留住最后的基因保护地

在百山祖海拔1755米处的避风谷地，从保护围栏向内望去，可见两株并肩而立的百山祖冷杉。另有一株，则位于海拔较低的位置。它们虽然已有百年树龄，树干却并不粗壮，最大胸径45.5厘米，最小胸径27.8厘米。看上去平凡无奇，但它们却是“生命的奇迹”。

“它们区别于其他冷杉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球果像长长的卵以及叶子下面有两条白色气孔带。”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庆元保护中心百山祖管理站站长兰荣光介绍，早在一亿年前甚至更早一点的冰期，这片土地曾布满冷杉。冰期过后，地球气温上升，冷杉开始向高纬度或者高海拔的地方退缩，这造就了冷杉在百山祖高海拔山体上呈孤岛分布的状态。

“百山祖冷杉在自然条件下靠有性生殖繁衍后代十分困难。”兰荣光说，现存的3株百山祖冷杉长势并不好，种子难育，自然繁殖能力十分脆弱。于是，“像保护自己生命一样保护好百山祖冷杉”成为所有林业工作者心中的信念。

不过，若仅仅只是守护，这3株冷杉也终究会在自然中逐渐消亡。1977-1986年间，吴鸣翔等林业工作者一直对百山祖冷杉开展保护拯救，先后采用异砧嫁接、扦插等办法一次次尝试培植百山祖冷杉。只是，异砧嫁接繁殖出的植物，都算不上百山祖冷杉的“亲生子”，拯救工作“治标不治本”。最终，研究人员转向了对“实生苗”的培育。

然而，要培育实生苗，只有等到雌雄球花同时开花结果才有机会，而这一等就是数年。直到1991年的一天，3株冷杉中的雌、雄两株终于同时开花，兴奋不已的研究人员赶忙在树上进行同株、异株间人工授粉，以提高结实率。这一年秋天，百山祖冷杉终于结出有效果实！研究人员小心翼翼采下球果，晾干、分离，测定有关数据后精心保存。

1992年春天，他们搭起棚子，模拟与百山祖冷杉相似的自然生存环境，分批播下种子，终于培育出了百山祖冷杉的实生苗，并进行移栽。

2000年，十余株百山祖冷杉幼苗在海拔910米的庆元交溪门林区种植，成功实施了百山祖冷杉的迁地保护实验，目前十余株百山祖冷杉生长良好。

1992年，在庆元召开的“加强自然保护，拯救百山祖冷杉”学术讨论会暨百山祖冷杉首日封原地首发式上，有专家提出：希望能采用新技术，试探无性繁殖和组织培养，使十分珍贵濒危的百山祖冷杉能够繁殖推广。多年后，希望变成现实。2018年1月，浙江大学通过胚胎培养技术首次成功培养出百山祖冷杉幼苗，将百山祖冷杉“胚→种子→幼苗”的繁育过程缩短为“胚→幼苗”，同时改善了球果发育时间长、胚早期败育或发育不良的繁衍劣势，提高了出苗率。

2017年，百山祖冷杉再次开花结果，考虑到当时已经拥有两批人工繁育的母树后代，研究人员并未再次收集种子进行人工育苗，而是探索性地开展人工辅助促进天然更新，这也是珍稀濒危植物保护的根本目标。次年5月，在3株母树下共自然萌发了700余株幼苗。随后，通过对母树生境改良，母树开花结果间隔期大大缩短，之后的

2020年、2021年、2022年，在母树下都自然萌发了一定数量的幼苗。

多年来，在国内相关科研单位的合作下，市、县科研工作者先后对百山祖冷杉开展了扦插等多种繁育实验以及生境适应性、光合特性、遗传多样性、种子雨、微生物、生殖生理、胚培育、对不同环境条件的响应等一系列的科学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如今，随着技术不断成熟，百山祖冷杉已成功培育母树种子实生树83株，母树下自然萌发幼苗600余株，建成野外种群基地82亩，回归种植4000株，苗圃地内还保留有5000余株苗木。百山祖冷杉群落得到重构，百山祖冷杉拯救与保护获得初步成功！

全力打造生物多样性百山祖园区样板地

随着丽水成功拯救与保护百山祖冷杉，国内外无数专家学者都将目光聚焦到这块被遗忘的江南秘境探秘。丽水创建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以来，一批批科研工作者深入百山祖园区，有百山祖角蟾、百山祖多足摇蚊、百山祖狭摇蚊、皱盖油囊蘑、丽水丽丝盖伞、百山祖老伞、斑环狭摇蚊、黑翅腮扁蜂，凤阳巨基叶蜂，近蓝紫丝膜菌等10个全球新物种在这里被发现。

“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宝贝。”兰荣光告诉记者，从最早由庆元万里林场成立管理队对百山祖冷杉进行保护，到1985年建立浙江省级百山祖自然保护区，再到1992年上升为浙江凤阳山百山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2020年以“一园两区”模式创建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对百山祖冷杉的保护力度不断加码升级。也正是得益于此，才有了如今这参天大树遮蔽着天空、杂灌草盖沟压坡如毡如毯的原始森林面貌。

为持续保护好这片“基因保护地”，丽水的脚步从未停止。2017年以来，丽水市深入贯彻“国家公园就是尊重自然”理念，按照《建立国家公园体制总体方案》和浙江省委省政府“培育新引擎，建设大花园”的重大部署，主动开展国家公园创建。

2020年1月，国家公园管理局发函，同意丽水凤阳山百山祖等区域按“一园两区”思路与钱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区整合为一个国家公园（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同年9月，百山祖园区顺利通过国家公园体制试点评估验收。2021年12月，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百山祖管理局正式挂牌成立。

“创建国家公园，目的就在于保护自然生态系统的原真性和完整性。”丽水市林业部门专家介绍，近年来，丽水在举全市之力投入国家公园创建的过程中，探索创新出了十多项特色创新举措，例如建立天地空一体化监测体系，建立公检法司联动执法机制，在全国率先建立“三员管护”制度，设立公益岗位，首批招聘护林员、国家公园管理员、野生动物保护员共128名。

而除了专职的保护人员，更可贵的是，百山祖园区及丽水的百姓也不仅乐于去守护野生动物，也乐于与它们分享这片干净纯美的青山绿水。龙泉屏南野外放生中华穿山甲、庆元贤良镇为猕猴建“乐园”、景宁英川鸳鸯谷连年集结鸳鸯越冬、松阳一户农家为猫头鹰守护了30年鹰巢……在丽水，保护野生生物、尊重自然的故事层出不穷，感人至深。

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生态理念深入人心的同时，丽水在生态保护的顶层设计上更是下足功夫，通过编制发布《丽水市生物多样性保护与可持续利用发展规划（2020-2035年）》等相关政策性文件，以及《生物多样性体验地建设与评定导则》等系列标准规范，丽水正以高标准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争创全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引领区。

今天上午9时，入选中宣部“中华之美”海外传播计划项目的生物多样性纪录片《百山祖》正式开机拍摄，这也是自钱江源百山祖国家公园百山祖管理局挂牌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生物多样性拍摄。

作者：刘海波

编辑：付鑫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