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之老学究泥古不化，结果闹出了笑话

《阅微草堂笔记》是清朝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的纪昀(纪晓岚)于乾隆至嘉庆年间以笔记形式所编写成的文言短篇志怪小说。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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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

“刘羽冲，佚其名，沧州人。先高祖厚斋公多与唱和①。性孤僻，好讲古制，实迂阔②不可行。尝倩③董天士作画，倩厚斋公题，内《秋林读书》一幅云：兀坐秋树根，块然无与伍，不知读何书，但见须眉古。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谱。盖规之也。偶得古兵书，伏读经书，自谓可将十万。会有土寇，自练乡兵与之角。全队溃覆，几为所擒；又得古水利书，伏读经年，自谓可使千里成沃壤，绘图列说于州官，州官亦好事，使试于一村，沟洫④甫⑤成，水大至。顺渠灌入，人几为鱼。由是抑郁不自得，恒独步庭阶，摇首自语曰：古人岂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不久发病死。后风清月白之夕，每见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摇首独步，侧耳听之，所诵仍此六字也。或笑之，则隐。次日伺之，复然。泥古者愚，何愚乃至是欤？阿文勤公尝教昀曰：满腹皆书能害事，腹中竟无一卷书，亦能害事。国弈⑥不废旧谱，而不执旧谱；国医不泥古方，而不离古方。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又曰：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

--《滦阳消夏录三》

① 唱和：以诗词相酬答。
② 迂阔：思想言行不合实际
③倩：请（别人代替自己做事）
④沟洫[gōu xù]：田间水道
⑤甫[fǔ]：刚；才
⑥ 弈：古代指围棋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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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咱们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是沧州人，姓刘，字羽冲，其名已无从知晓。纪昀的高祖厚斋公与他素有往来：或是品评文章，或是互赠诗词。此人性情孤僻，尤其喜好古书古制，但多是记问之学，说他是个迂腐的书呆子也不为过，因为行事想法只会生搬硬套，拘泥书本，根本不切实际。

这刘羽冲曾经请沧州画家董天士为其画过一幅《秋林读书》，又请纪昀高祖厚斋公于画上题诗，诗云：

兀坐秋树根，块然无与伍，

不知读何书，但见须眉古。

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谱。

这首诗，实际上是厚斋公在规劝刘羽冲不能一味死读书、读死书，更不能认为只要是古书古制就是好的。最后一句中的“井田谱”，指的是西周时期盛行的井田制度，当时因为受制于当时生产力水平和人口数量，这项制度还是很实用的，但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这项制度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这刘羽冲到底有多泥古不化，不切实际呢？

有次，刘羽冲淘换到一本古兵书，这下便如获至宝一般，整日捧书诵读，到后来几乎能倒背如流。然后就觉得自己读懂了布阵用兵之法，甚至已经洞彻兵法的奥秘，虽不比管仲乐毅，但统领精兵十万却不在话下。（书中暗表，历史上文人带兵也有不少名留青史的例子，但仅仅凭着熟读几篇兵书就自信能带兵十万，也确实让人瞠目结舌。）可巧，就在他“学成之时”，乡里有土匪出没，可能是老天爷想看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吧，这便就有了他一显身手的机会。于是这刘羽冲招募乡勇，督导训练，之后亲自挂帅，带兵剿匪，虽然严格按兵书布阵指挥，但最后还是全军覆没了，连他自己也差点被土匪掳了去。

后来，他又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关于水利的古书。于是又一番苦读，完事儿觉得自己大有所获，已深谙河水治理之道，声称不出数年，便能让千里之地都变成沃土。于是就抱着造福一方百姓的宏志大愿，依照古书所讲，绘制了一幅详细的水利规划图，然后去游说当地执掌水利的官员。这官员也是个好大喜功的半吊子，看到刘羽冲说得头头是道，神乎其神，就批准了他的计划。接下来就找了一个村子试验，为了通渠，投入了许多人力物力，后来总算把沟渠都按图纸挖好了。估计老天爷又想看看工程到底怎么样，就在他完工不久，连日天降大雨，大水没有把农田灌溉成沃土，反倒是洪水倒灌，把村子淹了，害的村里的人们几乎成了鱼。

自此之后，他便便郁郁寡欢，更加孤僻了，仿佛人生信仰崩塌了。经常见他一个人在庭院中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古人难道骗我！” 日日如此叹息，不久得病去世了。

后来，每当风清月明的夜晚，在他墓前的松柏树下，经常见到一个人影来回踱步，边走边摇头，侧耳倾听，嘴里嘟囔的还是那句话：“古人难道骗我！”。这时如果有人嘲笑，那人影就消失不见了。但第二天还在那个地方等着的话，人影还会再出来。

拘泥古书的蠢人，自古常有；但愚蠢到这种地步，也真是少见哪！

纪昀回忆起阿文勤公的教导：“如果肚子里只装着书，很可能就要坏事儿；但如果肚子里一卷书都没有，那也可能坏事儿。国手也会研究旧棋谱，可他们从不执着这些旧谱。名医虽然从不拘泥古方，但他们也不会完全抛弃古方。”

所以说：“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要真正明白某一事物的奥妙，在于各人的领会。

‘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书只是带我们入门，而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限制。如果尽信书，不如无书。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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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

我想起了“刻舟求剑”的故事。

读到这个故事的人，一般都会嘲笑那个在船上做记号的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我们自己可能常常办类似的事，而当我们这么干的时候，可能却浑然不知，有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因为大部分时候，我们忘记了世事无常 这个关键的真相。比如美貌，财富，名声这些，都如过眼云烟一般。举个例子，热恋中的海誓山盟是真心的么？

所谓的海誓山盟，其实就是人在特定场景下，心中起的念头，就像“刻舟求剑”中掉进水中的剑一样，只不过是人的一个念头掉在世间了，在念头生起的那一刹那，也许真心的。

但随着世事变迁，当年美女已然人老珠黄，那时高富帅可能早已落魄，一起磕磕绊绊多年后，当年海誓山盟那个念头早已不在，不存在的东西它能是真的么？如果还拿着当年的盟誓去要求别人，不就是“刻舟求剑”么？

记得《三国演义》有个小故事挺有意思的，分享给大家。

当时袁谭向曹操请降，曹操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纳降，于是询问谋士辛毗：

“佐治，我有意回军相助，但不知袁谭之降诚意如何？”

“非真！”

“噢？如此说，乃是假意？”

“非假！”

曹操听后一脸不解，于是辛毗说出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

“明公勿问真与假，只论其势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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